屋后有竹（一）
屋后有一丛竹子，邻居家长的，三四年了有。好长时间未曾好好
看过它了，竟都那么高了，非常茂盛，像屏障一样，仿佛一夜间的事。
它就在河边一堆红墙砖脚下默默地生长着，已经粗壮了些，比起篙子，
还是嫩了点。瘦长的枝条任性地伸展着，或弯着的，或笔直着的，叶
子果真像画里的那样，很是繁茂，交错地挨着，风吹来，就是一团墨
绿色的云在舞动，雨也不能使叶子分开。
印象中，是没有见过它是有笋的，纵然有，也成了竹子，谁会惦
记那吃不上口的丁点幼芽呢。记得邻居把它栽在这的时候，还是笔筒
般大的一小节根，覆上了河里的淤泥，便不再管它了，任由着长，或
生或死。它竟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原来这骨子里和杨柳一样的，
真难为它平日里装得好像很难伺候的样子。日子过得倒是很是安详，
饮风吸露，没有人去打扰，更没有熊猫去吃，连鸟都不会在上面筑巢。
但是，也没有人去欣赏它，没有谁在它身下驻足，没有谁去闻嗅
它的味道，没有谁去写取一枝秋风江上作钓竿，也没有谁去断上一根
送与情郎当笛箫。不开花，不结果，一年到头，都是那番模样，乡下
人，谁会成天盯着看，又不想望着格出什么大道理来。
看似庞大的身影，却显得那么的孤独。随着风雨，飘零的枝叶，
没看出高雅，倒显得沧桑落寞。
孤独的它是那么的孤傲，整天昂着头，想要够着那天上的青云似
的，不屑于朝脚下望上一眼。没有梅，松这样的朋友相伴，却不愿与
青菜萝卜为伍；没有兰，菊这样的君子同游，却不肯同菖蒲菰瓜交谈，
梨，橘，更是连理都不理的。
天生的傲气，骨子里的自命不凡，向来为文人墨客所赞道，概是
这两者心性相近，同病相怜吧。
可怜身世难贵，出在了农家。若生于才子门庭，富人院落，定是
画上留名，诗中取利，怎会落得这般萧条。想必，它也正在哀怨着世
道不公吧，那夜里风雨中，唯见它叹息声声，泪斑点点。
屋后有竹（二）
屋后有竹，邻人所植，已有些年头了，经了一番风滋雨润，粗实
了不少，叶子愈见油亮。贴着一摞红砖，在这河边生长着，莫不是受
其所染，这砖面上也沾了青。生长在这河岸僻角，虽说不受什么侵扰，
但也未曾吸引人来光顾。人是喜欢惊奇的，像竹子这般天天一个模样，
无花无果，谁又能为之驻足。
无论是河对岸的，或是巷子里的人家，甚至是邻人自己，对这丛
竹子，多是无感的，没有谁去关注它。我自然没有刻意关注着它，若
不是每天跑步的时候，透着窗户见着，或许也快忘了它的存在了。
对于屋后的这丛竹子，母亲对其倒有些反感。除了庄稼地里的杂
草，这或许是她埋怨过的另一类植物了。母亲对它的不满源自于几年
前的一个傍晚，正当母亲准备到屋后摘些个瓜的时候，忽见那竹子丛
中有蛇穿过，给她吓得不轻。据母亲讲说，那蛇不小哩。后听得人说，
竹易招蛇，有碍风水。自那后，母亲对那丛竹子起不满之心。
“长些个花儿多好”，母亲如是说。
竹子自然是难得见其开花的。当然，也没有谁希望见到竹子开花。
别的草木，开出花来，姹紫嫣红，香气弥漫四方，热闹喜人得不得了，
人多称赞富贵吉祥。可怜天下的竹子生得悲催，若是开花，必昭示着
离死不远，天降灾祸。
竹子的生长，该是这天命里自有节数，该派多高，便一齐儿长多
高。如若豆瓜之流，依着藤架便使了劲地往上窜；或似爬山虎之辈，
必得傍高墙之势，墙有多高，就生得多高。倘若是藤架撤去，墙垣破
败，渐颓渐萎，不复存在。
图谋冲破泥尘，削尖了脑袋，一个劲地往上钻，浑然没了大丈夫
之气，纵然是没有了那岩石，处在松软之地，依是如此，这或许其是
本性使然，也怨不得。待到有出头之日，便换了一番模样，大肆生枝
长叶，层层密密，大有遮天蔽日之势，但凡有丁点风丝袭来，必沙沙
作响，恐怕旁人不知，风本无声，徐徐而来，应是水波不兴。但有了
这丛竹子，一旦起了风，这屋后里便哗哗地响个不停，东风亦是，西
风依然，吵了夜梦清静，关窗也无不济事。这或许是孤傲哀叹，呔！
无论怎么说，终究是不明故里的依附，为他物造势。
“小小紫竹瘦苗条，送与我郎做支箫，
我唱双蝴蝶，郎奏凤还巢。
俏人儿哎，俏人儿哎，引得凤凰离九霄……”
竹子，不光是笛箫，笙、琴以及葫芦丝之类的乐器，均可为。演
奏出多种美妙之音，愉悦了众生。或劈削成条，以竹为骨，撑将起油
纸伞，系了几多尘世间的痴心；铺陈开那洒金宣纸扇，又赚得了多少
文人雅客的诗情。
乡野农夫自是不会懂得的，长这一丛竹子，待秋冬之时，将竹子
断下，削去枝叶，以作瓜豆爬藤之用，或是取到庭院中，承当衣席的
晾晒。哪里有什么天籁之音，哪里有什么诗画之伴，亏了这一副外直
中空之体。可怜生在这僻巷野处，竟日与这豆瓜芦蒲为伍。唉，命运
着实地捉弄人。
曾有一则故事说是，为笛为扇的的竹子，经受的是千刀万磨；而
那作藤架，作晒衣架的竹子，只挨受了一刀。这么说来，这丛竹子倒
是蛮幸运的，至少没有经受那么大的磨难，它是不是这么想，不得而
知。
这为人得胜，须得三分能耐，六分运气，一份贵人扶持，莫不是
为竹，亦当如此。
吉祥花开
母亲从别处移来一株草植，喜滋滋地言说是
“吉祥”，我见那叶
子瘦长得很，软瘫得伏贴在一起，如一小把过夜了的韭菜一般，没了
精神，一点也喜人。与旁边长势喜人的紫竹兰比起来，甚觉得有些可
怜。母亲找来瓦盆，弄了些泥。
“都耷拉下来了，这还能活吗？”
“能，才移出来的就这样子，等醒了窝就好了。”母亲头也不抬，
蹲在地上栽弄着，她那样子，特别地虔诚，不似种花，倒像是在佛前
诚心地供香。仿佛栽下去这草，就能保得一世的吉祥。
母亲种了一辈子的庄稼，对萝卜、青菜有着独有的钟爱，对些花
草是不大愿意伺弄的。好长一段时日，家里都不见丁点绿色，除了屋
后那块小菜地上，随着季节不断更换的蔬果，再无其他。
果真如母亲说的那样，过了几天，那原先几欲萎靡的“吉祥”有
了精神，叶子也稍稍地舒展开，也泛了几分光泽。查阅了资料，这
“吉
祥”就是普通的兰花草，这是不是胡适先生从西山里带来的，不得而
知。但我知道，马路边草坪里有，多得是。
傍晚，母亲浇了屋后菜地的水后，不忘给“吉祥”浇上两舀子，
这成了她的一桩正事。眼见着这“吉祥”日渐的繁旺，那细长的叶子
愈加的乌绿。齐刷刷地伏在盆沿，蓬蓬的。
“这家里长着，好呢，吉祥草。”每每见着，母亲总如是说。
谁料，庄稼收忙，几天照顾不到，那“吉祥”竟枯干得有如穰草
一般，唯有根处余留些生机，浑然没了往日的神气。见状，将这些枯
萎的叶子剪了去，修了之后的“吉祥”稀散了不少，光秃秃的，说真
的，挨根剐过之后的韭菜茬都比它好看些。母亲痛心，不忍抛弃，只
将它连盆放在了墙头上，任由它去。将其与一同在墙头上的仙人掌比，
可怜的多了，仙人掌可肉壮得很。
也许是根生了泥里，凭日头再怎么强烈，那仅存的绿也没有消去，
可也没见它长出些新叶来，在“吉祥”这，时间仿佛静止，它的生命
好像暂停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谁都没有再在意过它，就好像
“吉
祥”带着盆私奔了。蓦然，朝墙头上抬了一眼，或是看仙人掌之余瞟
了“吉祥”一眼，它还在，盆也在，竟也生长了！再一看，原来是旁
边滋生了根狗尾巴草，寄居在这的狗尾巴草都比它长得好。这不争气
的东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入了秋，换了季，风变了，水也凉了。再见着时，它竟生出个薹
茎来，前头有一个花苞。这是准备要开花？不可思议。胡适先生的那
盆入了秋也没开个花来，还是静心照料的，我这能开花？果真，开花
了，真的开花了。六片洁白得无一丝瑕疵的花瓣，细长的，像莲花，
只是小了点，中间细嫩的黄色花蕊攒簇着，闻着，隐约地感觉有一股
味道，很淡。待这朵败了之后，又生出根薹茎来，开一朵。母亲也是
欣奇，笑嘻嘻地看着，欢喜得像个孩子。有时蹲下来嗅着，那姿势，
和开始栽种的时候一样，虔诚。
“这家里长着，好呢，吉祥花。”母亲如是说。
纷扰的尘世，都愿图个安详无事，将美好的愿望寄托草木，无非
是在寄托我们的心灵。母亲是个积善之人，自应天酬余庆。阿弥陀佛，
多劫的“吉祥”，愿你长青。
墙头上的仙人掌
墙头上的仙人掌开了，明黄的花，十分娇嫩，煞是好看。初见时，
真出乎意料，心想着满身毛刺，如此丑陋不堪的仙人掌，竟也能生出
这般俏模样的花来。
细数这世间的草木，未曾有像仙人掌这般令人见了生畏的，名字
倒灵气得很。扁粗的身子，一节节地生长着，没有一块不带刺的。离
泥近的，已变得青黑，略有些枯萎，皱巴巴的；顶上的叶掌尚存些水
分，看上去饱满、嫩绿。
因在墙头上久了，无人问津，显得灰雾蒙蒙，倒与盛它的破旧瓦
盆很是配搭。
原先不欢喜仙人掌，经被扎了后，更是有些厌恶。可那次患了腮
腺炎，用片仙人掌去了皮敷在脸上，顿觉清凉，很是受用，从而对它
的观念有了转变。
从旁人住处剪得一小块，长在于老屋的墙头之上，心想着有了仙
人掌，就不会有“爬墙头”的来了。对于我这种懒散的人，种花种得
最好的莫过于仙人掌。头三天的新鲜劲，浇水、施肥，照料得很是细
心，可越往后，就将它忘了。
无人关注，少了些纷扰，仙人掌倒也生得快活，活得自由。默然
无声地长着，没过多时，就生出一大截来，粗实了不少，有肉壮了。
过了些时日，不经意间见着，那本应长着刺的顶端竟伸出一小段花骨
朵，鸡头形状，狭长的叶子相裹着。
一夜过后，早晨蓦然见到墙头上立着一朵嫩黄的花，透过阳光，
更显得艳丽，非常的引人。这使我异常的高兴，因为之前摆弄过好些
个花，都没有用，今剪它来栽，实指望其能成活，哪里想到它竟能开
出花来。
花谢了去，长出了颗鲜红的果子，稍带着细微的毛刺，很是诱人，
对于这样一个未知的果子，是怀着敬畏的心的。听了两种传闻，一是
仙人掌结的果子叫“仙人果”，包治百病；二是这果子有毒，若吃了
立马丧命。曾有摘下来的念头，被大人呵斥了，便也作罢。每见着那
晶莹的红果子，总想尝尝，梦想着像电视里头仙丹那样，吃了会立马
变得有法力。
搬了家，为留些念想，就剪了一小块带走，长在墙头上的瓦盆里，
知其习性，便也不再多问，任由其生长，它倒也不嫌弃，且长得挺好，
愈发地壮实了许多，也像那老屋墙头上的那株一样，开出了花，鲜亮
的黄。
年前，去了老屋，院墙败落得厉害，本就裸露着的红砖，还掉了
几块，墙脚下爬满了潮湿的青苔。那仙人掌已经长得失去了原先的模
样，快不认识了，像死了一般。一串串的叶掌挂落下来，黯淡无光，
有些看不出原本嫩绿的模样，萎得缩成一团，皮皱皱的，这哪是
“仙
人掌”啊，简直成了“老人掌”。上头的刺也再无往日的威风，枯得
跟火燎过一般。干瘪的果实，好似晒干了的红枣，有些发黑，失去了
光泽，布满皱纹，耷拉在墙头上。
大凡这寻常之物，入得百姓之家，皆有存生之道，应俗的心罢。
仙人掌，忍寒耐暑，且水土亦不多求，然其未尝莫须人的理顾。
巷子
这样的巷子在别处也很常见，不宽却很长，砖石铺成，行走着会
发出“咯嗒”的响声。
巷子口就是菜场，鱼市、鸡笼、菜摊，很是喧嚣。但愈往里走，
就渐渐感到宁静。也会有些小贩挑着担，或骑着小三轮车进入巷子里，
叫卖着水果、蔬菜。交谈很轻雅，正如那曲
子里唱的那样：“卖菜的，细语轻声；买菜的，如拨琴筝。”
恐怕声大了，吵了这巷子的安静，扰了自己的身心，这万万使不
得的。
每隔不远，巷子就会旁生出杈枝般的小径，朝前伸展着，转了个
弯，便捉摸不到。两厢尽是略显陈旧的民房，低矮的大门少不了砌上
门阶，或平滑、或一两层，像犬牙参差着咬合
巷子，将自己的家与巷子紧紧连在一起。墙上悬着的晾衣绳，吊着的
挂钩，横着的竹竿，墙根脚下的水池缀着些湿绿的苔痕。还有一只趴
着的花猫。若不是檐口悬着棒冰袋子，谁都不会经意这儿有一家商店，
里头很昏暗，叫人头一眼见了有些不大舒服，东西也不多，尽是些零
食和油盐酱醋之类的生活用品，再无其他。
顺着朝里走去，一条廊桥虹架在上空，连接着街巷两侧的小楼房，
石板担成，嵌上玻璃，
裸露的红砖，朴素又显得那么别致。巷子里的弯不少，不多时，前头
就会出现个弯，叫人容易迷路，不知身在何处。拐着弯，见着有一间
铁匠铺子，头次见，觉是从电视剧里搬出来似的。一个铁炉子立在屋
子中间，长长的烟囱向上升着；窗子口并排地挂着些做好的铲锹、镰
刀、耙头之类的农具；围着炉子，周围摆着各种工具，砧子、榔头、
水桶。店主是一位上了岁数的老人，系着个深蓝的围裙，戴着个眼镜，
正在锉磨着手中打好的农具，认真的眼神，娴熟的手法，就像在制作
一件工艺品一般。窗沿贴着的花边，随着风“哗哗”作响，像那炉里
的火头一样鲜红，愿其生活也是如此红火。
早晨的巷子是热闹的，倚着墙刷牙的孩童，连连打着哈欠；蹲在
阶前洗衣服的妇人，还穿着睡衣；出门买菜的人们相互笑谈着，这里
的生活节奏仿佛慢了半拍，连倒马桶的都提着晃荡晃荡，慢悠悠的。
买早餐的老头，头发梳得油亮，就像上海的“老克勒”模样，悠然地
拎着油条豆浆。若见巷里无人，便觉悄声无趣，哼唱上一嗓子：
“全家数我起得早/家务之事一人包/客堂内先打扫/天井里把花
浇/后门口把痰盂子倒/厨房内把热水烧/煤炉子扇得火直冒/我再淘
米下锅把粥熬/萝卜干子切切好/抽空当上街队
买油条……”
巷子里不时传来阵阵笛鸣，或是骑着车的人一声悠扬的
“喂——”，
上班的人穿行在巷
子里，熟练地避开行人和凸出的门阶。遇着认识的人，不忘互问着早。
待日头西沉，余晖从屋角的间隙延伸进来，透过墙头的枇杷树折射出
耀眼的光芒，照进了整个巷子。
徐徐风来，铁匠铺窗前挂着的农具，有如磬石一般，叮当作响。
老人躺在藤椅上，微眯着眼，听着手边的收音机里的扬州小调：
“扬州城/巷子深/夏不热/冬不冷/月下小巷更迷人/夜风徐徐拂
人面/满耳管弦吐心声/
春江花月又逢春/吹箫的/闭目轻吐/拨弦的/如执绣针……”
巷子里又开始了喧闹，大人们纷纷下班；准备着忙活晚饭；孩子
们放学，在巷子里嬉戏
着；熏烧师傅开始出摊了，香味跟着三轮车传遍开来……
这里的人们，生活在这巷子里，巷子里，天天有他们的故事。
去那个地方看花
天陡然阴了，较之昨日，可真谓冰火两重。清早，空气中湿湿的，
风刮得厉害，夹杂着丁点雨丝，朝着领口灌来，透着阵阵凉意。依着
卦卜上说，这叫风生水起，是出行的好日子，
满怀着期待，向着心中的目的地出发，寻找梦里的那片花海。
一行人骑着车，上了大路，转了小道，走到村巷尽头，发现前头
没了去路，一番打听，才知晓这不是我们想要去黑高村的路。几经折
转，终于找对了途径，眼见路旁的指示牌上渐渐减少的里程，知道黑
高村已经不远了，不禁加快步伐。此时，风愈加得紧了，几位女士裹
缩着衣服，还披上了雨衣，引得路人疑惑，不见雨点的天，这帮人穿
着雨衣作甚？
沿途田头岸间的油菜花，金黄金黄的，一块块有如蛋糕模样，加
上路边长着串串连翘，简直迷了眼。油菜花随风摇摆着，像是欢迎着
我们的到来，散落着的花瓣，铺成了“黄金大道”，染了车轮，香了
衣衫，已经让人看饱了眼，醉了一般，渐渐走慢了下来，恐漏看了什
么。
黑高村，若不是因为菜花，从不知道的地方。小小的村落里，一
眼望去，尽是楼房别墅，西式的、欧式的，真洋气，想必这里也是个
富裕宝地。房前屋后，全长着油菜花，房子就像
建在花园里似的。
到了荡里，停车驻足，不自主地吸了口气，心想着沿途看的那些
顶多算个
“开胃菜”，这才是大餐啊。连成片的垛垛油菜花直逼入眼
帘，美得令人窒息。登在高楼之上，远望着成幅的黄花里分散着不规
则的河迹，隐隐约约的，就像是屋墙的嵌条，画里的勾边，添增了些
线条美，遍地的花快要接上天似的，真觉得像是画家泼下的墨彩，用
笔随意那么勾勒两下，弥漫着的雨丝，朦朦的像笼了层雾，宛如梦境
一般。声声赞叹不虚此行，前时的寒风侵身早已忘却。
黑高村这里的美景不亚于缸顾那风景区的，只是少了些观光设施，
却多了几分宁静安详，阵阵的泥土气息扑鼻，带着原始粗狂的味道，
让人真正感觉来了乡村，到了田野，走进了一
个被人遗忘的世外桃源。
一叶扁舟载着我们行走在垛间，农家妇人熟练地荡着双桨，头上
的方巾随风飘荡，那一抹红甚是亮艳，如给这漫野的黄花缀了个鲜红
的绒球一般。撩起的河水惊飞起的三两只野鸭，贴着水面扑棱扑棱的，
身后余下条条水珠，煞是好看。顺着风势长着的油菜花，连绵起伏，
像是给河面铺了条花毛毯，蓬蓬的还起着皱哩。
“哗—，哗—”，伴着阵阵桨声，我们穿行在花垛里，足尖挨着
船舷亲吻着河水，嗅着空气里水润的芬香，这下，我们可真就成了画
中的人了。纵然有不时袭来的冷风，也难
抵心中难言的喜悦。
时临晌午，依着黄花，近着方塘，就着片泥地撂下块方布，相围
着进行野餐，简单
的食物，倒也吃得欢愉，菜花香夹着豆花香，别有一番滋味。
兴尽而归，风自顾地吹着，依是来时那般的冷，望着身上斑斑点
点的花痕，觉得自
己不像是去的游客，倒成了那里的人。
搓背
跟早上喝茶比起来，这隆冬里的下午，最舒服的莫过于泡把澡了，
烫得舒服的很。而这
泡澡里，搓背又是一种享受，很具有社会主义特色的小资情调。
农村里的澡堂比不得城里，首先这招牌就没有那么花哨。通常是
普通的一个灯箱上写着“XX浴室”。出色点的就想个什么“顺心浴
室”，“如意浴室”，不会咬文嚼字的就干脆添上
自己的名字，或者是地方名字。反正来洗澡的都是乡里乡亲的，都认
识。
浴室门口付了浴资，领了筹子。算是拥有了洗澡的资格。这洗澡
筹子，是一小块长长的竹条，两头涂白漆的是洗澡；一头红，一头白，
是洗澡带搓背；而这两头红的，是洗澡，搓
背加敲背。价格不同，筹码不一色。
进了内，将筹子交于跑堂的，脱了衣，顺条毛巾，就下了池子。
这池子里满是蒸汽，浓得看不清人，只听得交谈的声音，很奇怪父辈
的人们进来就能知道里面有谁谁，相互远远地
打着招呼，也许是听声晓得的吧，我得近了跟前才看清。里面很吵，
水声，说话声，还有噼里啪啦的敲背声响，本就狭小的空间里各种混
音融合，
耳朵里不清爽。
刚脱了衣的冷身子是不能立马下池子里的，那样会刺戳戳的，烫
得不得命。得先坐池牙上，用毛巾撩着水将身子暖暖，待与这水温差
不多的时候，才能下去。缓缓地埋进水里，浑身的毛孔都争着打开，
拼了命地吸水一般，泛着小泡。打脚底拥上来的那么一丝快感，使得
嗓子里徐徐地吁出一口气来，很是销魂，是对这次洗澡由心地赞叹。
这能泡澡的早就进了蒸房，悠然地坐着，闭目养神，一带就是半个把
钟头要有，闷得像一只红通通的烧鸡出来，很佩服这样的人。像我这
种久了就晕堂的人只能在池子里泡一会，待身子热了，皮松了，污垢
能搓得下来的时候，就去给搓背师傅搓。而那些比我还不能泡的人，
只好在蓬头下冲洗着。
起初是不愿给人搓背的。小的时候这身上的表皮污垢去除工程基
本承包给了父亲。而待这长了毛，再跟父亲一块去洗澡，就觉得怕丑
了。而叫给别人搓，总觉得那么别扭。凡事还是自然的好，当抛下不
成熟的观念，生硬地躺着让别人搓一会，完了后觉得蛮好，至少比自
己搓得舒服。
像猪躺在案板上一样仰着，任由着师傅摆弄。从脖子这开始下三
指的力，仔细地擦着耳背，下巴这些旮壁旮旯，胸五指，肚子四指。
每一块地方的力道是不一样的，下八指的力擦完了双腿脚踝，捋起这
下身的物件，擦着大根根部，痒痒的，不自觉地就夹紧双腿。浇上桶
热水，这正面就算结束了。翻了个身，露出厚实的背，没了那前面样
的关关节节，给了师傅下手施展的机会，直接十指，双手摁着，刨木
头一样，“呼哧—”，“呼啦—”，从上到下，很是干脆利索，一条
条蚯蚓一样的污垢像刨花一样泄出来，越多越显得师傅有能耐。结束，
又来一桶水一浇，打上肥皂，朝着腰间那么一拍，在跟搓背师傅海上
天上胡聊着的一会功夫，这背也就搓好了。上了岁数干重活的人，搓
好背还得敲一下，觉得敲了筋骨松泛开，舒服。像我这种不干重活，
岁数小的人一般不敲，觉得疼，搓个背就了事了，但觉得那敲背有节
奏的噼里啪啦声好听。
起了身，觉得褪了层皮似的，顿觉得舒服。冲洗一番，便出去休
息穿衣。搓的久了，也就习惯一个师傅的力道，手法；师傅也记得了
顾客的喜好，重一点，还是轻一点，哪块地方要加点力，什么的，都
有个不需明说的默契。
或说生性固执，这城里的澡就不怎么洗得惯。虽说比乡下的亮堂，
出色。但这一眼望去，尽是生面孔，感觉不舒服。倒也洗过几次，但
背没搓过，不知道这手艺是否比家里这边的好，但价钱肯定是贵得多。
且这搓背的师傅都认识的，国家大事，街巷小闻，家长理短，在这短
短的一搓一擦间，就能传播着，跟城里的说什么呢，总隔了层生疏，
没了那味。
油菜花在枝头簇拥着，远望去，一地烂漫的黄。倒也分不出其间
的异同。饱含着水分的空气里飘着腥糊的焚烧冥纸的气味，无从寻知
到底是从哪处弥散开来的，只叫人闻着，冷不防想到，清明近了。
天阴阴的，看似要下雨。印象当中，清明，是要下雨的，莫不是
那“清明时节雨纷纷”一语成谶，这倒也说不定。只觉得，这密如针
脚的雨丝与这清明节较为合配。世俗里，有清明节这天，鬼放煞一说。
那故去的亡灵，本不应重见二次天日，在此时节，又怎可炎炎灼灼，
扰了这份清安。依着这浓厚的云雾间，垂落下的，密如针脚的细雨，
才得渡此劫数，以一托哀思。
清明闲话
祭祖是开了春后的大事，纵是在外的人，也多会赶回来参加。一
年当中，寥寥可数的回乡时节里，清明，或者是自打过年离去后的第
一次。临在清明之前，同门同宗进行着这一年一度的氏族聚会。
对于祭祖，人们称作”吃祖“。说是过去，上人们故去，余留下
的田产，有了些收成，等到这祭祖时节，便拿来供公共吃用。祖先们
吃那可不计数，更多的，还是子孙们吃得多。据大人讲，以前祭祖，
比吃成风，在那个物资紧张的年代，这祭祖时的吃喝却显得那么富余。
大米饭用盆盛，连吃带兜；肉圆堆在海碗里，得直到摞不下为止，外
人见着，觉得实在是好生“威武”。……那点公共资产怎够花销的。
这祭祖，成了在门上户族面前标榜自己的机会，举全家之物力，交同
族之好。有的人家甚至为此拆屋，好些个原先还算富裕的人家就被这
祭祖给吃穷了。或许实在是吃不消了，才有在这肉圆里掺糯米饭的作
法吧。随着时代的转变，这样的陋习虽说是有所减退，但并未真正消
除，或者说只是换了种方式，毕竟，人是一样的。
同门氏族，齐在那从未谋面的祖宗坟前之前，纷说着自己现如今
的生活，并将这其中一部分的成果归功于祖宗的护佑。那份打心底的
欣悦，流溢于齿舌，随着滚滚的纸灰烟升至上空，消散在漫漫青云里
去，仿佛那冥冥之中的先人，听收到了来自后代的告说。如有些不如
意者，闭口不语，只顾蹲跪在化纸盆钱，持着根棍条，拨弄着盆内焚
化的冥钞，火光映红了脸，任由着呛人的灰烟熏下眼中的泪水，好似
在虔心地祈求着什么。
要说这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而在这当中，对于这祭祖之时最大
的莫过于无子了。曾经坐出租车时，与司机闲聊，在交谈中得知，他
已经五六年不回老家祭祖了，全由着老父亲理着事。不为别的，就因
他只生一女，同门其他人均有儿子，莫不是自己心生狭隘，而是这在
祭祖之时，门上的弟兄的言语，均标榜着有子为荣的。更有甚者，假
借醉酒之名，展阅家谱，言语之间那份得胜压人之意。“再多的钱财
有什么用，儿子才是硬货”之类的，听了着实难受。
对于祭祖，上了岁数的老人，多不参加了，由着儿孙们执掌，只
是从交谈之中得知今年的祭祖情况，继而言说着当年自己执掌时的风
光，换来的只是一句“时代不同了”的感慨。祭之丰，不如养之薄。
街巷中，时常有着为赡养老人而吵声不断，为此兄弟反目，姊妹生仇
的事，比比皆是，也多不觉新鲜。
祭祖的人多已离去，唯留着漫野的油菜花陪伴着这无声的坟墓。
只要明年还长，这一地烂漫的黄依旧如是。微雨打湿余留的纸灰，落
在坟头，点点斑驳。尽消散去，依旧是天清日明。
水乡的雪
水乡的任何东西都带着柔性，就连下雪也是那么的文雅。
——题记
天连着阴了好些天，且愈加的冷，风不时地掠过，在近似凝稠的
河面上泛起阵阵涟漪，给这宁静的深冬里带来点点生机。望着这雾蒙
蒙的天，凋零的枝桠，门前的刘二爷吞吐着手中的香烟，“看样子，
今夜里要下雪了。”像预言一般的叹息。
夜幕早早降临，一夜的无声。早晨起来，掀开窗帘看，雪的王国，
银色的世界。若不是那琉璃瓦角，俨然看不到天的界线。这雪，遮住
了田地里的一切，盖住了街巷，似乎连天地间的声响也都掩了，河也
静止了，一切显得是那么的静谧。不禁的想起一句诗：“雪翻了翻眼
睛，白了这世界一眼。”
水乡的任何东西都带着柔性，就连下雪也是那么的文雅。其他地
方粗狂的暴雪，噼里啪啦的刮卷着，打在人脸上，生疼生疼，像是宣
示着是世界的主人一样，凶狠的很。这里的雪更带着一点娇羞，偷偷
地来，不想让人知道。印象里没有白天里下过雪。母亲说雪害羞，得
夜里下，要是白天就不好意思下了。比春雨更润地无声地下着一夜，
天亮就停止，留下了满地的白雪，妆点着水乡，使这里更加的柔美。
起床后，便开始扫雪，真替它感到惋惜，好容易尽了力的下了一
整夜，还没得到赞美，就被无情的人儿扫除了去。无怨无悔，任由着
人们铲除，扫净，就像从来没有来过。可总有幸运的，屋顶上，田野
里，慢慢地和人们一起生活在水乡，那么的和谐自然。
水乡的人们心里的艺术本能，对万事万物总不乏有精彩的演绎。
就雪，也有这么一番说道。
说是某年间，有一户外乡人李狗儿，落乡落到了兴化，因无人救
济，生活很贫困，眼见着过年，没有吃的，家里的老母亲就去求灶公
菩萨，祈求能有那么一口吃的过年。这到了腊月二十四，灶公菩萨上
天言事，告知玉帝，玉帝感知怜悯，就在夜里降了一场大雪。这李狗
儿早晨起来一看，满院子的大雪，气说：“本想出门讨点饭吃，没想
到大雪封门，这不是要人不活嘛。”后一看，哪里是雪，是白花花的
面粉。李狗儿一家欢喜的不得命，忙捧拾起来和了烀团，对菩萨更是
感恩戴德，烧香叩拜了一番。后每要到过年，李狗儿家都能受到上天
的恩赐，院子里总会有面粉，也不多，够吃。却没想，被地主晓得了，
想方设法的夺了李狗儿的家，可是天上再也没有下过面粉。李狗儿一
家通过自身的努力，慢慢地也过起日子来，据说后代的子孙中出了个
李春芳。
这一场雪，带来了年味。让人觉得，啊！没几天就过年了。也曾
尝试地堆个雪人，但远没了那孩时的兴致，便就作罢。有雪，是那么
的美好。
菜花
宁守乡间野处，
不向城中求雅。
这浑种，
谈笑与槐柳，
往来有豆荚，
本是天地凡俗子，
散入寻常百姓家。
断壁残垣，裂砖碎瓦，
但存丁点水土，
余有丝毫风日，
即可生根发芽。
身卑犹争帝王色，
心高总立初头夏。
人道平淡味寡，
待籽结时，
依有香油涓涓下。
实而有华，
性情多嘉。
谁家画圣泼墨，
何方仙人施法。
得这般，
碧水河弯弯，
油菜千垛花，
如万颗碧海珍珠，
好一似军阵八卦。
足行堤围，心随云霞，
身移引来蝶蜂，
衣动惊了鱼虾，
人入梦里图画。
见丛间笑语欢声，
皆是红巾妇人家。
下网的渔农夫，
晓橹撩月，
摇荡起春光韶华。
叩舷欢歌，
相忘天涯。
昭 阳
故事梗概：春秋战国时期，楚将昭阳在襄陵之战中连取魏国八邑，
受到靳尚嫉妒，加之楚怀王偏听谗言，使得昭阳不受重用，远离朝室，
往古渤海之地，于食邑之地终老。
人物：楚王——楚怀王，楚国君主
昭阳——楚将，楚国令尹
靳尚——楚国大夫
屈原——楚臣
[画外音：楚魏襄陵一战，楚将昭阳连下魏国八邑，震惊六国。
[太监宣旨：楚王有旨，昭阳将军征战有功，特赐和氏璧。
[起光：夜，楚王宫殿
靳尚：楚王，那和氏璧本天下至宝，赐与昭阳，他理应倍加珍爱，可
他么——
楚王：昭阳如何？
靳尚：他肆行赏宝大会，将和氏璧遗失了。
楚王：什么？
靳尚：楚王，失宝事小，失责事大。他如今执掌雄兵百万，功高满朝，
将我王所赐至宝，尚不加珍爱。日后对待我王麽，恐怕——
楚王：这个——
靳尚：大王，微臣尚有一事，还望容禀。
楚王：讲。
靳尚：前日襄陵一战，那昭阳连下魏国八邑，三军振奋，六国失色。
他本应乘胜下克齐国，却料他半途折返，其因难测。
楚王：宣昭阳前来。
[内侍：宣昭阳将军进见。
[昭阳上
昭阳：（唱）堂上无有钟鼓乐，
殿前难闻丝竹声。
宫中曲歇管弦止，
非是往日舞升平。
夜深召见为何故？
不由万念揣在心。
莫非朝中起争事，
难道凶寇犯边境。
吉凶祸福尚未定，
还向座前觑分明。
[作揖] 拜见吾王。
楚王：昭将军免礼。
昭阳：[作揖]啊，靳尚大夫。
靳尚：[作揖]昭将军。
昭阳：大王，召微臣前来，不知何事？
楚王：今日寡人听闻靳大夫言道，昭将军将那和氏璧与人赏观，可
有此事？
昭阳：门人之求，宾客所邀，臣实难辞却，便于那赤山与众一同欣赏。
楚王：和氏璧现在何处？
昭阳：这玉么——，被那贼人窃去。
楚王：贼人窃去？如何窃得？
昭阳：那日赤山绿波亭上，臣与宾客一同欣赏和氏璧。忽听得座中人
言，池有大鱼跃出，吾与众客一同起而观之。不料返身归座
之时，那和氏璧不见踪影。
楚王：呀——，昭阳，你好大胆。
昭阳：[跪]臣有罪。
楚王：（唱））骂一声昭阳太妄为胆大，
为楚裔理应知玉壁理情。
和氏璧本是我镇国之宝，
多年来藏宫府秘不示人。
孤念你功劳大特与赐赏，
本应该受王恩爱惜万分。
私自外现失玉璧事可恼，
这般任性随意有背孤心。
昭阳：呀呀呀——，大王。和氏璧之来历，臣一一知晓。可这失宝之
事，实实的难料。事后，臣也作了搜寻，疑是与那张仪所窃。
楚王：张仪现在何处？
昭阳：逃往他国，不知去向。
靳尚：无凭无据，怎赖得他人。
（唱）莫不是昭将军功高罔上，
失臣礼丢玉璧藐视君王。
昭阳：哎呀——
（唱） 靳大夫此言实荒唐，
昭阳我怎敢藐君王。
一片丹心天地可鉴，
碧血义胆世代忠良。
楚王：呵呵，世代忠良，只怕为虎为狼。
昭阳：[惊吓伏地]臣万死不敢。
楚王：失宝之事，暂且不言。孤来问你，前日襄陵一战，怎不乘胜攻
齐？
（唱） 孤命你昭将军三军统帅，
战襄陵夺八邑捷报频呈。
敌群雄压六国助楚称霸，
胜鼓擂捷报传举国升腾。
本应该乘胜势把齐国下，
为什么转心意班师回城。
昭将军且把个深情言表，
难道说有隐言不可告人。
昭阳：哎呀呀——
（唱）听君王问了起攻齐之事，
不由得昭阳我难以言辞。
曾记得那日里陈轸进了营帐，
讲一出画蛇添足与我晓知。
明利害，道黑白，
讲是非，辨公私。
桩桩件件觉有理，
万不敢与楚王道如实。
啊—— ，楚王容禀。
（接唱）一朝殿前领了王令离去，
昭阳我率兵把魏国征战，
得天助幸兵勇旗开得胜，
取鄢陵夺太康露宿风餐。
克襄陵夺八邑威震天下，
为国事承王恩理应同担。
靳尚：（唱）本应率兵齐国下。
半路折返为哪般？
昭阳：（唱）本应乘势把齐下，
兵困马乏多饥寒。
靳尚：（唱）昭将军此番话实有偏错，
说甚么兵马乏难耐饥寒。
粮草事俱是我亲自督促，
无巨细皆由靳某来把关。
一针针一线线，
一斗斗一石石，
哪一事未曾经过我的眼。
失战机怎赖得了粮草不济，
莫不是存私心与齐邦勾连？
昭阳：（唱）大夫此言忒无理，
无端猜测为哪般？
今日不将话说明，
休怪昭阳理不端。
楚王：放肆。
（唱） 昭将军一战成名六国震，
莫不是惧胜败恐名损失。
昭阳：这——
（唱）为将者身早许国怎顾名利，
领兵者淡看生死何惧胜败。
数月连连征战苦，
栉风沐雨自艰捱。
多少将士随沙去，
几许英豪成祭台。
一心心冲锋杀敌何所惧，
岂是我重私利关己成败。
靳尚：（唱）既如此理应该王命领去，
率三军下齐国掠土攻城。
昭阳： （唱）转首听得那探子来禀报，
齐王通秦联赵把威势摆。
挖渠壕积粮草万民齐力，
垒城墙增兵防百姓敌忾。
有道是将在外君命难受，
谋大局理应是三思而再。
靳尚：（唱）说什么将在外君命不受，
分明是性狂大目无君王。
昭阳：哎呀——，这个。
（唱）朝堂何故成沙场，
唇枪舌刃难提防。
有意置我于死地，
顿时意冷心寒凉。
啊——，大王
（接唱）难道我忝居高位不守本分欺压群僚？
难道我身为人臣不尊礼规自恃功高？
难道我身作将帅率兵出征反戈逆叛？
难道我生作楚裔行为不轨有辱宗庙？
我恨——
恨的是张仪这小人将玉璧盗，
叫的我昭阳失国宝罪责难逃
我悔——
悔的是不该将玉石与人赏耀，
到如今丢了和氏璧难以寻找。
我笑——
笑的大王偏听一言将臣责罪，
不念旧情国事不顾信人馋谣。
靳尚：昭阳大胆。
昭阳：大王，你可还记得从前么？
楚王：从前怎样？
昭阳：（唱）想当初年少之时同衣同袍，
宫墙内一同习武自在逍遥。
那一日林中同把兔鹿围射，
谁料想御马失足滚入山郊。
问大王，何人深深山林将你救？
楚王：是昭将军啊。
昭阳：（唱）背君王心切切忙下山去，
披刺棘遭虫蛇不敢缓迟。
王言道罪臣我胜似骏马，
自愿得伴君侧随听驱驰。
楚王：对对对，自那时起，寡人便称你为座前骏马。那时年幼，尚
不知事。
昭阳：问大王：可曾记得对我罪臣何语言告？
楚王：这个么——
昭阳：君臣一心，不弃不离。
楚王：从前旧事，何必谈起。
昭阳：物是人非，有如昨日。大王，臣这匹骏马，如今老了，愿解甲
归田，恳请放归山林。
楚王：昭将军，这——
靳尚：大王三思。
楚王：这个，昭将军，孤念你于国有功，罪责且免。今日将旧越之处，
渤海之地，赏赐与你，以作食邑，安身终老。
昭阳：[俯首涕泪]谢大王。
[内唱：穆穆和风，涓涓清溪。
君臣同心，不弃不离。
同欢同乐，相辅相依。
朝朝暮暮，无时无期。
[切光]
[内唱：流水深深呈君意,
轻舟白帆载客行。
陌上春芳依依柳，
过眼是旧景。
且莫哀怨春难驻，
只怪流水了无心。
休道河柳常随性，
清风也无情。
昭阳：（唱 ）汉江水茫茫渺渺，
瑟瑟秋风鸣枯蓼。
寒鸦离枝巢，河畔芦荻老，
四野里茫茫尽秋萧，
冷风冽，束衣袍。
哎呀呀，这一阵紧来紧一阵。
叫人好生恼。
回首宫城处，灯火尽妖娆，
千万家袅袅炊烟起，
此番去，山水遥，
孤零零，那三山六水江湖远。
蓦然心头焦。
望汉水渺渺后浪趋前浪，
日复日夜复夜奔逝东流。
石依旧，尘依旧。
滚滚奔波几时休。
国依旧，家依旧。
问苍天现如是青史谁定，
皆看淡方才能无虑无忧。
今朝离了宫府，
明日往了田舍。
虽无玉樽美酒，
粗瓷浊浆足乐。
晚来赏花看豆。
清风明月舞曲，
林蝉池蛙作和。
喜滋滋，乐呵呵，
美哉哉，欢悠悠，
作一个依山傍水脱甲褪胄无忧无虑无忧无愁烟波江
上一钓叟。
[内声：昭将军慢行。
昭阳：啊，是屈子啊。
屈原：将军留步。
昭阳：屈子，你来为我送行么？
屈原：将军难道真忍心舍楚国社稷而去么？
昭阳：君王有令，为人臣者，怎可违抗。
屈原：你可是楚国的令尹啊。
昭阳：朝中能人众多，楚王自有安排。
屈原：你可是大将军啊。
昭阳：军中猛将如云，少了我又何妨。
屈原：将军啊——
（唱）我敬你性如芝兰德似玉，
我敬你才比天高性情真。
我敬你威勇身有凌云志，
我敬你明礼知事行本分。
若论文百官当中为群首，
若依武六国天下第一人。
昭阳：哈哈——，屈子你说错了，昭某不过一匹老马罢了。
屈子：老马？
昭阳：对呀，一匹老马。供君王驱使的老马，一匹供楚国驱使的老马，
一匹供天下人驱使的老马。
（唱）迎风且劲扬蹄去，
浴血更得鬃毛新。
天下万民皆可使，
谁说昭阳只属君。
而今弃枥空身去，
移入青田作牛耕。
日暮萧萧西山晚，
风卷叶落但依根。
雁雀归巢炊烟起，
离人此去伴霞云。
屈原：吾明白了。
昭阳：屈子啊，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屈原：[作揖拜别]昭将军——
[昭阳离去，屈子忘尘作别。
[内唱：] 此去江山千万里，
汉水深深度风尘。
旧时节，浴血沙场征疆帅，
今日里，依山傍水田舍翁。
功尽名去俱无谓，
但得青史有回声。